一年一度的三八婦女節又到了，在各大網站剁手剁得還好嗎？作為一只社畜，我怎能放棄買買買的權利，即使這并不能彌補我越來越禿的頭。

不過今天，我對自己成為一只社畜心懷感恩——感謝作為一名女性能獲得有償勞動的機會。因為在漫長的歷史里，女性都做著沒有任何報酬的家務勞動。

然而，在薪資上，女性與男性間依然存在著明顯差距。這個差異是世界性的，在美國，全職女性的平均收入是全職男性的78%；在歐盟，這個比例是84%；在澳大利亞是85%。有很多研究來解釋這一收入鴻溝，比如，行業差異和職位差異。另外，對丹麥的研究發現第一次生育會給女性造成收入下跌，對當爸爸的男性卻沒有什么影響。

2017年，美劇《生活大爆炸》的四位男主演和一位女主演的片酬高達每集100萬美元，然而后加入的兩位女性常駐角色——伯納黛特和艾米的扮演者片酬僅為每集20萬美元，經過協商，五位主演同意每人每集降薪10萬美元，給后來的兩位女演員加薪 | 美劇《生活大爆炸》/Sonja Flemming/CBS

然而，在生育之外，是什么讓同樣學歷背景的男性和女性出現收入差距？且在高薪高技術崗位，這個收入差距更大。

答案的一部分可能在于，談薪水。社會環境讓女性難以開口爭取利益，而當談判對象為男性時可能最為不利。

蛋糕分多少，看你和誰分

2018年8月，西班牙的一項研究發現，女性收入少可能與談判對象的性別有關。當談判對象是男性且這個男性位于優勢地位時，女性在討價還價中可能得到更少。

而男性對男性，女性對女性，女性對男性的談判關系里，沒有出現顯著差異。研究結果來自一場大型討價還價真人秀。

這次研究人員瞄準的西班牙真人答題電視節目叫做“看你能拿多少”（Negocia como puedas，Bargain as you can）。節目中的答題挑戰者會被分給一筆錢（平均約400歐元），如果他們不能報出答案，就要在三分鐘內找人回答，并與這個給出答案的人分成。

答題分成與薪酬談判桌上的“分蛋糕”存在相似之處。手握數百歐元的挑戰者處于優勢地位，相當于談判桌代表公司的一方。而答題人處于弱勢地位，因為ta并不知道自己能拿到的上限，也可能因為開口要太多而讓挑戰者轉向他人。

這些研究人員從電視臺調走了幾百名參與者的拍攝錄像。他們觀察了這些人討價還價的過程，一般是挑戰者報出一個低價，答題人報出一個高價，二者繼而折中來分蛋糕。

結果發現，當答題人是女性而分錢的挑戰者為男性時，這個女性相比其他性別組合平均少拿到16%的錢。另一方面，當性別對調——即女挑戰者和男答題者，這個男性平均比其他性別組合時多拿到2%。

研究者認為造成協商差異的原因是性別互動——當女性面對男性，會降低自己的要求。在薪酬談判上，這可能讓女性處于不利地位。

為什么對女性來說，提出要求那么難？

2009年，卡耐基梅隆大學經濟學教授琳達·白考可（Linda Babcock）和作家薩拉·來舍瓦（Sara Laschever）所著的《女性不提要求：談判和性別分異》（Women Don't Ask：Negotiation and the Gender Divide）一書在普林斯頓出版社出版。

該書提出，女性的問題不僅是在談判桌的爭取利益上，還在于很多女性根本不會走向談判桌。兩位作者指出，男性相比女性協商得更頻繁。在卡內基梅隆大學的畢業生里，有57%的男生經歷了起薪談判，而這個數字在女生中只有8%，這造成了男生起薪比女生多了約4000美元。即使是在學校名列前茅的優秀女生，也會在面試時放棄爭取高薪的機會，想著只要給我崗位就可以了。

一次起薪的差異已經需要多年工作去彌補。然而，職業生涯中的加薪、獎金、升職談判中的劣勢累積，又會進一步造成男女收入差距的擴大，讓最頂層很快被男性占據。

菜市場經驗告訴我們，當你討價還價，賣家不會把價格抬高，只會把價格降低，最多就是被逼急了不賣你了么。然而，協商這樣貌似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事情，為什么對女性來說那么難？

甚至，為什么許多女性（一項美國研究發現20%的女性表示從未去協商過）沒有意識到自己可以去爭取利益？

女性并非不會爭取，而是她們不習慣以“直接說出來”的方式去爭取。出于對關系的考慮，女性更傾向于實現雙贏，體貼各方利益。又或者，她們可能會加倍努力干活，期待直接被給予想要的東西。

然而，這套委婉策略不適用于男性主導的、需要直接去爭取的工作環境。

另一方面，社會環境又讓女性難以直接開口。在性別刻板印象上，女性常常被打上謙卑、無私的標簽，而男性被鼓勵主動、競爭。近年的社會進步未能完全把女性從這些束縛中解脫出來。如果一個女生從小被要求關心他人的需求而非自己的需求（比如在聚會時為他人添水倒茶等等），那么長大后維護自己的利益就成為無從下手的事。同時，社會傾向于給女性制訂更嚴格的要求（the harder line）。

而既有的社會規范也可能懲處那些試圖“反叛”的女性。表達個人意愿的女性可能被稱為“強勢”（pushy）、“犯賤”（bitchy）或者“不好相處”（difficult to work with）；這些女性的成績可能被貶低從而剝奪她們應得的機會，或者，她們會被信息網孤立等。這些風險讓女性在提出要求時瞻前顧后，承受著巨大的焦慮。

開口爭取有風險，不開口呢？

這里，你可能會以為，如果一個女性不懂得要更多酬勞，不是恰恰符合企業控制成本的利益嗎？企業不會更珍惜這些員工嗎？

出于經濟利益，大部分雇傭者對于人員工資是能少給就不給更多。雇傭者可能很喜歡這種少要錢多干活的員工。但也有一種可能是，你在失去加薪升職的同時也失去了別人的尊重。

2018年戛納電影節中，女性抗議電影行業的男女收入不平等 | Wikimedia Commons / Georges Biard

在已確立的男性主導的工作環境下，如果你不通過爭取回報的方式表明自己的價值，那么別人也很難認識你的價值。

在白考可和來舍瓦的研究中，一位商學院女性教授表示犧牲自己的利益并不會贏得企業的看重。這位教授剛剛研究生畢業時，得到了一個著名咨詢公司的工作崗位。當時，她擔心給老板造成不好的印象，直接接受了公司給的起薪而沒有要求更多。沒想到，就是因為她未做加薪協商，公司管理層幾乎認為選錯了人。

另一個風險是，對報酬要求更低可能拉低行業整體收入水平，從而引發舊有從業者集體排斥。

累積的收入差異？高到出奇

以往的研究表明，在高薪高技術領域，男女收入差距更大。而談判劣勢的累積更是能造成收入差距擴大的原因之一。這些高薪崗位的薪水很大程度取決于面談，員工彼此間收入保密，你不知道你的搭檔/同辦公室的同事一年拿多少錢。

做同樣的事，即使不一樣，也不該差太多吧？

2017年，英國政府要求英國廣播公司（BBC）公布年薪15萬英鎊以上的高薪人員名單，一石激起千層浪。

女主播馬提里斯對BBC公布的高新名單感到憤怒和被欺騙了 | BBC

在公司96人高薪名單中，年薪最高的女員工不及年薪最高的男員工拿到的四分之一，播報同一檔節目的男主持收入可能是女主持的兩倍以上。主持《晚間新聞》的46歲女主持艾米麗·馬提里斯（Emily Maitlis）沒有進入高薪榜單，但和她一起主持新聞的男主播收入高達29.9萬英鎊。馬提里斯的經紀人在社交網絡發文表示“出離憤怒”（beyond madness），主播本人感覺被欺騙了，她在一場科技論壇諷刺：“你們行業發展得真不錯，很快都能雇得起BBC的男人了?！?

事件發酵后，許多員曬出自己的薪水，一些男員工對收入差距感到不可思議并主動提出降薪，BBC對一些女員工提出加薪。2018年1月，在BBC工作30年中國區資深編輯凱莉·格雷西（Carrie Gracie）拒絕了公司4.5萬英鎊的加薪（當時她的年薪是13.5萬英鎊），并宣布離職。她表示，即使加上這筆錢，她與做同樣事情的男同行間仍存在明顯收入差距。在2018年夏天BBC道歉賠錢后，回歸公司的格雷西計劃把這筆賠償款捐給支持性別平等的公益組織。

BBC表示，希望到2020年能彌合男女收入差距。

如何改變？

對西班牙真人秀的研究發現，表達訴求的能力不僅跟當事人性別有關，也與表達對象的性別有關。當談判時男性位于優勢、女性位于弱勢時，性別將影響談判結果。如果把這一關聯放在勞動力市場，在如今大部分管理層為男性的情況下，女員工會相比男員工更少地要求加薪或者晉升，這最終會造成收入差距。

白考可和來舍瓦認為，這需要女性和社會共同作出改變。在女性試圖認識到身邊存在隱藏的機會時，社會需要接納她們的需求；在女性克服焦慮并尋找有效的溝通方式時，人們需要撤除對女性要求更嚴的紅線。

對社會來說，偏見從小處開始，改變也是從小處積累。比如，要留意對待男孩和女孩的方式，是否在傳達不合理的觀念？男孩可以調皮，女孩就不應該頂嘴嗎？在企業開會時，如果一個男性和一個女性都遲到，是否會忽略男性晚來，并把女性遲到自動歸因到送小孩？所有女性都不適合制造業環境并且不喜歡出差嗎？

對女性來說，需要認識到自己的價值并發掘機會。溝通技巧是可以被訓練的，通過預想障礙、計劃反擊、拒絕太多太快的讓步可以增加談判的掌控感，緩解焦慮。這種溝通方式不僅僅是模仿男性，而是發展出一種女性自己的爭取方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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